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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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魔界,荒蕪山丘上的一所宮殿中。

兩個黑衣侍者坐在一處木櫃前,百無聊賴地看著櫃子裏排成四方形的四盞幽冥神燈發呆。

其中一個侍者打了半天的瞌睡,然後忽然被身邊的人一個肘擊驚醒。

“孚墨,別睡了,幽冥神燈事關重大,必須無時不刻地盯好,若是被將軍知道你偷懶,肯定是要怪罪的。”

孚墨伸著懶腰打了個長長的哈欠,“得了吧聞白,這幽冥神燈亮了一千多年都沒有動靜了,又不會因為我打個瞌睡就滅掉,況且這地方平日裏除了我們根本沒人來,能出什麽事情。”

木櫃裏的四盞燈在這一千多年來輪番換著人來守,已經被魔族人寸步不離地盯了這麽久了,卻依然沒有出現過任何動靜。

孚墨是半個月前接替上一批人的班來這個地方的,眼下日夜不休地守了許多天天,早就坐不住了。

同他一起的聞白蹙眉,“我真搞不懂就你這馬馬虎虎的態度,將軍怎麽會讓你來守護幽冥神燈的,若是你一個不留神打碎一盞,那咱們尊上便再無歸位的可能,整個魔界今後不就等著被仙界欺負了嗎。”

雖說外界宣稱魔尊曜淵已在當初方丈山之戰中隕落,但只有魔界中少數幾個人知道,曜淵只有肉身在敵軍仙力沖擊下化為了湮粉消散於天地間,然而元神和魂魄卻未滅。

曜淵手下的大將軍乾滄尋遍了方丈山,最後用四盞幽冥神燈找回了他的一魂一魄,剩下的三魂七魄可能是於六界中漸漸消散,也可能是已然投胎轉生了。

若是前者,他們就只能永無休止地將這四盞燈一直守下去,但若是後者,那麽等到四盞幽冥神燈熄滅之日,便是魔尊曜淵重新歸位之時。

“因為脫離肉身的魂魄都有回歸冥界的本能,所以儲存尊上魂魄的幽冥神燈的燈芯可都是用黃泉路上的泥土、奈何橋上的苔蘚、以及三生石研成的粉末做成的,分外珍貴,千萬要看仔細了。”

孚墨聽聞白這麽一說便好奇了,“這些都是冥界的東西,咱們將軍是怎麽得來的?”

聞白左右看了看,忽然壓低了聲音湊過去,“我聽說,咱們的乾滄大將軍和冥界那煮湯的孟婆,從前可是老相好,這些東西都是找她幫忙取的。”

孚墨一瞪眼,“不會吧,咱們將軍這般英俊瀟灑風流倜儻,和一個老婆婆相好?”

“誒,你不能聽人家叫孟婆就以為人家是老婆婆好嗎,她在被冥界收編之前,可是凡界鼎鼎有名的大美人呢——”

“咳咳!”一聲低沈又嚴肅的輕咳聲響起,聞白和孚墨兩人瞬間一哆嗦,趕緊端端正正地坐在櫃子前靜若寒潭。

乾滄從兩人身後慢慢走近,沈著臉問道:“神燈還是毫無動靜嗎。”

“回將軍,沒有——”

話未說完,就見木櫃上原本沈寂了千年有餘的神燈忽然劇烈地閃爍起來,照得屋內一時間忽明忽暗,十分晃眼。

孚墨和聞白瞬間慌了。

“這是怎麽回事!”

“不,不知道,剛剛還好好的。”

乾滄緊張地上前查看,卻在尚未靠近那木櫃時,聽到“砰”的一聲炸裂的脆響,緊接著就是什麽東西叮當落地的聲音。

幾人眼前猛地一暗,片刻後又歸於平靜,整個幽暗的屋中又亮起昏黃的燈光,只見木櫃上的三盞幽冥神燈安然平緩地亮著,唯獨右上角的那一盞在剛剛的炸裂聲中變成了一攤碎片。

聞白一臉震驚地擡起頭,哆哆嗦嗦對身後的人道:“將軍,燈,燈碎了。”

乾滄呆楞地看著那盞碎裂的燈,過了許久忽然紅了眼。

一千三百年過去了,他們的魔尊終於快要回來了。

最近幾天,洛桑一直覺得晗頌有點怪怪的。

以往總是喜歡與她待在一塊,一分開就滿世界找她的小徒弟不知怎麽回事,自打從瀛洲島回來之後,便一天到晚連個影子都見不著,像是故意躲起來了一樣。

唯獨有一次洛桑睡得晚了些,恰好遇上了不知打哪回來的晗頌,正想與他好好說道說道,卻見自己的小徒弟見了她像見了鬼一樣,目光躲閃地一溜煙跑了。

洛桑百思不得其解。

細細回想當時,他像是害怕她,又似乎唯恐她知道什麽。

除此之外,還有一件事讓她有些在意,就是剛從瀛洲回到渡雲峰的那個晚上,晗頌從夢中驚醒時,他手腕上的血玉墜子一反常態地閃爍著紅光,而且那一瞬間晗頌身上所爆發出來的殺伐戾氣,像極了當年的魔尊曜淵。

想到這裏,洛桑眸色沈了下來,一言不發地陷入了深思。

另一頭,裕雪峰上漫天飛雪,在月色照耀下積雪如銀,晗頌揮舞著一把攝魂劍不知疲倦地去砍空中飛揚的雪花,片片碎冰落在他發紅發燙的眉眼間時,瞬間化為了細小的水珠掛在眼睫上。

他體內有一股十分暴躁的戾氣,讓他無時不刻有一種把周圍的一切都砸碎的沖動。

每當他一閉上眼睛,那些漫天硝煙的記憶就浮現在他腦海中,讓他有一種沈重蒼茫卻又幾近窒息的感覺。

那是他的前世,他的前世是魔,一個讓無數仙人死於他劍下的魔頭。

晗頌在仙界生活了三百多年,雖然顯少與洛桑之外的人往來,但是他卻無比清楚地明白一件事:魔族是仙界的死敵,仙界中無論哪一個人都對魔無比厭惡,甚至是痛恨。

這些痛恨魔族的仙人裏,無疑不排除洛桑。

洛桑是教導他三百餘年的師父,是於他而言最為重要的人,若是知道他前世是魔,且眼下已經有些半魔化的趨勢,一定會因此而厭惡他。

晗頌從來不在乎別人的眼光,但卻極其害怕從洛桑的臉上看到憎惡,那會讓他覺得生不如死。

灼熱的魔氣翻滾著湧上來,晗頌痛苦地嘶吼一聲,將手中的攝魂劍拋進了雪地裏。

漫天殺伐戾氣洶湧而出,晗頌的眼睛一瞬間變得猩紅,並伴隨一股灼燒般的脹痛。

他痛苦地跪倒在地,然後將身體深深埋進了厚厚的雪地裏。

冰冷的雪覆在他的眼睛上,包裹著他灼熱的身體,卻依舊緩解不了他滾燙的炙痛。

他蜷縮成一團,埋在雪裏微微顫抖著肩。

他是魔。

他是仙族的公敵。

他的存在會讓洛桑蒙羞。

雪越下越大,一層一層地堆積在他身上,直至將他完全沒入一片刺目的純白,他也不曾再動過。

……

這日,洛桑去了一趟銜玉山,找寶華仙子要了大半缸她新釀的酒。

臨走前寶華仙子又問起了晗頌的近況,洛桑有些不悅地蹙起了眉,“晗頌有我這個細心體貼的師父照看著,自然是十分的安好,就不勞外人操心了。”

寶華仙子尷尬地紅了臉。

其實洛桑雖然平時說話直,但是一般不會在剛拿了人家酒的情況下說這種不客氣的話。

歸根究底還是因為她醋勁上來了,心中有些許惱意,便忍不住沖了她兩句。

寶華仙子被懟得有些無措,“是小仙失言了,望上仙見諒。”

洛桑頓了頓,說了句“無妨”,便有些煩躁地離開了,臨走還不忘帶上那缸酒。

其實她已經大半個月沒有見過晗頌了,他就像故意躲著她一樣,一刻也沒在她面前出現過。

回去渡雲峰後,洛桑拿了個木瓢便開始喝酒。

這缸新釀的酒酒勁有些大,幾瓢子喝下去她便開始頭腦發昏了。

眼看著夜色已至,月亮移上梢頭,洛桑便放下酒,搖搖晃晃地走到木床邊,一個仰躺倒下去,不動了。

月色如水,透過敞開的木窗落盡竹榻上,照得沈睡中的洛桑膚如白玉般無瑕。

一身墨色長衣的晗頌悄無聲息地走進來,在她的身旁坐下。

他的雙瞳已經全然變成赤紅的血色,此刻卻帶著極致的溫柔,在月光中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睡顏。

晗頌伸出手,想要碰一碰她凝脂般的臉頰,和宛如古畫般溫柔的眉眼。然而手懸在空中後,他卻忽然膽怯了。

自從腦海中出現那些記憶片段後,晗頌體內的魔氣就像洪水猛獸一樣擋也擋不住,才短短幾日就已經讓他半魔化了。

一旦半魔化,便是離完全墮魔不遠了。晗頌很害怕,若是洛桑這個時候醒過來看到他這個樣子,臉上會出現多麽失望的表情,他不敢想。

手就那麽僵在空中許久,到底還是慢慢收了回去。

晗頌坐在床邊長長地嘆息一聲,寬厚的肩膀隨著這口氣緩緩地塌了下去,顯現出無盡的疲憊和無奈。

夜色深了,晗頌終歸還是站了起來,把洛桑身上的薄毯蓋好,轉身便要走。

剛邁出去一步,一雙溫熱的手便攥住了他的手腕。

“你還想躲我躲到幾時?”

晗頌渾身一僵,一動也不敢動。

他不敢動,但身後的洛桑卻搖搖晃晃地站起來,然後身子往前一撲,從背後抱住了他的腰。

晗頌一震,不可思議地看著腰間那雙越收越緊的手。

洛桑靠著他的背,緩聲道:“你最近怎麽了,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,告訴我好不好,我是你師父,無論什麽情況我都會幫你的。”

她的聲音難得低緩又溫柔,在寂靜的夜色中仿佛暖風拂面般,令人著迷又愜意。

晗頌低著頭,過了好久才用低啞的嗓音道:“師父,你喝醉了。”

說著就要硬生生掰開腰間那雙手。

這一行為卻不知怎的挑起了洛桑心中的怒火。

她扭著他的胳膊將他拽著轉過身來,一臉委屈又帶著哭腔撒潑道:“不準走不準走,你為什麽就是不肯見我——”

洛桑的聲音戛然而止。

漆黑夜色中,晗頌有些絕望地別開了自己的臉,然後用手捂住洛桑的雙眸,仿佛是怕什麽東西臟了她的眼睛。

他躲了這麽多天,還是被發現了,他那雙像怪物一樣猩紅的眼睛,果然還是讓洛桑看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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